苗柠的手僵硬住。
沈知远还记得，所以现在沈知远是在……是故意的，在捉弄他或者说嘲笑他。
“我没有得罪你。”苗柠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没有。”沈知远的呼吸似乎也是冰冷的，落在苗柠的耳垂下，“你的母亲叫你宝宝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两个字非常适合你，可爱极了。”
“宝宝害怕的时候也很可爱，听见我说话的时候就害怕吧？放花的手都僵硬了一瞬，真是可爱极了。”
苗柠绷紧了身体，他避开了沈知远的眼神，避免和沈知远对视。
沈知远看着苗柠颤抖的睫毛，眸色渐深。
他当然记得很清楚，在墓园，如同灰扑扑的世界里忽然走进来一个漂亮的少年，像是在纸上画出浓墨重彩的一笔。
身形单薄的少年唇色被咬得发红，捧着一束满天星，撑着一把破旧的伞，衣服和鞋也洗得发白。
看起来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可怜猫咪。
甚至，敏锐得可怕。
不过少年实在有些眼熟，这让沈知远有些好奇苗柠的身份。
他回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查了苗柠的姥姥，以及苗柠的身份。
抽丝剥茧般，他找到了更多的真相。
在苗家村录综艺的节目组是他安排的，导演是他安排的，后面的一切都如他所想般发展，而他以私人医生的身份来到了韩家，获取韩家人的信任，静静地等待着苗柠的到来。
“所以你现在……”苗柠的嗓音有几分无法控制地颤抖，“你是故意来报复我的？就因为那个时候我听见了你见不得人的事？”
既然不是因为韩锦还，那就是因为墓地上自己的确得罪他了吧。
沈知远：“……”见不得人的事？
他没忍住又笑了起来。
“宝宝，我不是说了吗？我是喜欢你。”
苗柠不信沈知远的话。
他牢牢地记得沈知远的人设。
表面上是韩家的私人医生，其实是有着隐藏身份的大佬、喜欢韩锦还的腹黑深情男配。
这样的男人说喜欢他，一见钟情，一听就是假的。
他有什么值得一见钟情的地方？
沈知远又不像他一样觉醒了，知道自己是纸片人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苗柠谨慎地看着沈知远，他的模样逗得沈知远忍不住笑了一声。
沈知远取下眼镜，露出深邃漆黑的眼，他靠近苗柠，“宝宝，是第一次见面我给你留下的印象不好，所以你在害怕我吗？”
“那么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先把联系方式给我。”
苗柠抿了抿唇，他不想再和沈知远多说什么，所以干脆的把联系方式给了沈知远。
反正以后都是要换的，给了就给了，他又不会和沈知远过多交流。
他这样想着又听见沈知远说，“宝宝，既然换了联系方式，那么平时我给你发消息别不回，不回的话我会去你们学校找你哦。”
苗柠：“……”
……
从医院回来之后苗柠就有些心不在焉。
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黑云压顶一般，大风吹得外面的树叶哗哗作响，看起来有些可怖。
苗柠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他的脸色苍白，唇色淡得不可思议，一双眼眸落在虚无的地方。
韩锦还敲了敲房门看着苗柠，“柠柠。”
苗柠骤然回过神来，他捂住心脏大口地呼吸起来。
这个动作让韩锦还三两步来到苗柠身边，然后轻轻拍着苗柠的背，“放松一下，别太紧张，别害怕……”
在韩锦还堪称温柔的安抚下，苗柠慢慢地平复下来，他抬起眼眸看着韩锦还，声音有些沙哑，“谢谢。”
“怎么回事？”韩锦还的视线落在苗柠眼睛上面。
少年长长的睫毛像是沾染了雾气一样，那双眼睛水润晶莹，漂亮得不得了。
韩锦还眼眸闪烁了一下，像是被这双眼睛烫到一样，别开眼，“医院检查结果出来了，和沈医生说得大差不差，心脏到时候需要介入治疗。”
听见沈医生三个字，苗柠睫毛又轻轻地颤抖起来，男人说着重新认识时明明带着笑意，但是压迫感和入侵感似乎要把他湮灭，让他不自觉地有些心慌。
韩锦还见苗柠心不在焉的模样问，“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苗柠低声说。
“对了。”韩锦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给苗柠，“每个月的零花钱，爸爸让我给你，不够他再打。”
苗柠看着面前的卡，他问，“零花钱……需要卡吗？”
“你不喜欢卡？”韩锦还盯着苗柠，“也可以直接转账，我看见秦宿把你拉进了家庭群的，我加你好友了但是你还没同意。”
苗柠一愣，“家庭群？加我好友？”
他没有什么联系的人，学习任务也很重，所以很少看手机。此刻听见韩锦还的话，他把手机从桌子里翻出来。
手机的电已经岌岌可危，苗柠点进微信，他果然发现了家庭群，群里加上他五个人，消息停留在苏荷发的飞机照片上面。
但是加好友……苗柠又抬头疑惑的看着韩锦还，他没看见。
“……”
韩锦还握着苗柠的指尖点进新的好友那里，韩锦还、苏荷、韩有笙三个人的好友申请后面都跟着三个灰白的字——已过期。
苗柠：“……”
韩锦还似笑非笑，“看来你真的很久没看手机了。”
他点进好友栏，只看见了一张性冷淡的猫猫脸，这个头像是秦宿的微信，不过……没有修改备注，还是一个冷冰冰的宿字。
韩锦还心态平稳了一些，他替苗柠加了自己的好友，然后改成了十分亲昵的哥哥两个字。
苗柠：“。”
“不用担心，开学之后有我在，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韩锦还说到这里，又想起苏荷说苗柠如果不想住家里就去和秦宿住的事情，他眸光闪了闪笑问，“你很喜欢秦宿吗？”
这个问题让苗柠有些警惕起来，他回答得很快，“没有。”
韩锦还嘴角勾起，“挺好的，秦宿这个人又冷又淡，就是个工作狂魔，除了工作什么都得往后排，他估计照顾不好你。”
苗柠淡淡道，“我不需要别人照顾我，我自己可以照顾我自己。”
韩锦还微微弯腰，他距离苗柠很近，那双似乎会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苗柠，“但是作为哥哥，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的，爸爸妈妈也是这样说的。”
苗柠垂下眼，韩锦还……应该会觉得难过吧？
或者说韩锦还应该也不想和他过多地接触，但是韩家夫妇收养他，对他有养育之恩，所以即便是现在让他帮忙照看自己，韩家夫妇对他的关注不如自己回来之前，他也得忍着难过来帮助自己。
这样下去的话，不是依旧会走到原剧情那条路吗？
那他的心脏……
苗柠轻轻地按了按心脏，说出口的话有些冷淡，“我并没有把你当做哥哥，那天叫你哥哥只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的礼貌而已，你不需要因为爸爸妈妈的话这样对我。”
韩锦还没在意苗柠的话，他伸出手捏了捏苗柠的脸蛋说，“这些天好像有了点肉。”
苗柠蹙眉看着韩锦还，他把韩锦还的手推开，“你干嘛？”
好像是生气了，但是这三个字说出来跟撒娇一样，是因为在南方长大的缘故吗？韩锦还漫无边际地想，好像生气的苗柠……有点可爱。
“马上开学了，后面这个星期我替你辅导吧。”韩锦还话题转移，“高三课程很紧，你得把高二的全部补上来。”
苗柠那点小情绪立刻消失不见，有韩锦还帮忙的话他肯定能很快就翻完的，但是他又很怕麻烦到韩锦还……
“你需要劳逸结合，要不然你的心脏也无法负荷你的身体。”韩锦还翻开桌子上的笔记，“你想考什么大学？”
苗柠笑容有些模糊，“没想好。”
韩锦还看了一眼苗柠，他不太相信苗柠没想好，苗柠不愿意告诉他倒是有可能。
卧室里只有笔落在纸上的声音，偶尔还有韩锦还的几声讲解，苗柠几乎一句话都没有说。
“你记得张绍吗？”韩锦还忽然问。
苗柠疑惑地看向韩锦还，“谁？是我认识的人吗？”
少年的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迷惑，那双浅色的眼眸眼波流转间似乎已经在思考这个人是谁了。
“没有谁。”
韩锦还的心情又好了一些，苗柠不记得张绍，甚至不认识张绍，张绍就这个胆子，连自我介绍都不敢，他又为什么会介意对方来追苗柠呢？
这样想着，韩锦还补充了一句，“一个不相干的人。”
苗柠微微点头，他就说这个名字都是第一次听说。
在礼品店的黄毛忽然打了一个喷嚏，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挠了挠头自言自语，“看起来要下雨了，得回去了。”
……
家宴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八大姑七大姨堂兄表妹都来了，一个个的搂着苗柠又哭又笑，似乎很爱他的样子。
苗柠不喜欢陪着这些人演戏，只露出礼貌的微笑，与其和这些人叨唠他不如回去多练几道题。
不过……
苗柠在长桌上扫了一眼，没有看见秦宿。
“这样的聚会秦宿不一定会来，他的工作比聚会更重要，而且，他姓秦。”韩锦还的声音在苗柠耳边响起，“怎么，你想他了？”
苗柠：“。”
他握着杯子慢腾腾地说，“不是。”
这种场合，秦宿不来替韩锦还撑腰吗？
对面的某个伯伯一脸慈爱又痛心地看着苗柠，“如果不是老大鬼迷心窍，我们柠柠也不会在外面这么久没回家——”
旁边的女人暗暗踩了他一脚，但是这句话出来已经让桌子上的气氛变得不对劲了。
十八年前韩家夺权，韩老大买通韩有笙家的保姆把苗柠偷走丢弃的事是韩家的禁忌，从来没有人敢在家宴上说。
现在韩二伯打破了这个禁忌，说不好是不是故意的。
韩有笙淡淡道，“现在柠柠回来了，死人就不要提了，很晦气。”
“对对对。”对面的伯伯赶紧笑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韩锦还和苗柠，发现苗柠没有什么表情的在夹菜，似乎并没有听清他说的话。
寂静的桌子重新又闹腾起来，韩锦还看了一眼那个似乎只是嘴快说话的伯伯，露出几分漠然来又低头问苗柠，“是不是很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苗柠点头。
“这样的场合并不多，爸爸妈妈也只是想让他们认识刚回来的你，以免这些人什么时候说话惹你不高兴了。”韩锦还问，“想吃什么？”
“我吃好了。”苗柠放下筷子。
“你没吃多少。”韩锦还看向苗柠的碗，米饭基本没怎么动。
苗柠说，“今天已经浪费了一个下午，我该去看书了。”
韩锦还：“……”
苗柠礼貌性地说了一句大家慢慢吃后上了楼，把后面嘈杂的声音都抛之脑后。
韩锦还看了一眼苗柠的背影，视线落在苗柠刚才喝过水印着花纹的杯子上，他没记错的话，这个杯子是苗柠惯用的，从房间带下来的杯子。
韩锦还伸出手，握住了那只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