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夜话

徐家不是族里的人，是十多年前来到半坡村的。

徐老头徐旺财儿子的富贵之前在临阳城挑货郎担子卖些头花针线为生，有一年临阳城里孟举人的小女儿不见了，都说被拐子拐了，那天徐富贵刚好挑着货物在附近转悠，就被抓到府衙去了。

徐老头把能卖的都卖了，托人塞进府衙去通关节，好容易把徐富贵囫囵弄出来了，也没了落脚之处。

一家人也没什么亲戚，想来想去富贵他娘有个嫁到半坡村的表姐妹，没嫁人的时候两个人感情挺好，就过来投奔在这里落了户。

因为徐老头在府城呆过，族长觉得他比村里的人都有见识，平时喜欢跟他聊天摆古，徐旺财确实也跟族长聊得来，一来二去的，两个老头渐渐有点莫逆的意思。

等到徐旺财来到族长家里，周婶一锅炖兔肉也上了桌，族长拿出自己收着平时舍不得喝的一小坛猴儿酒，两个人开始推杯换盏。

徐老头看出族长有心事，两杯酒下肚，就询问起来。

听到那几个刚进村三个月不到的几个人，造了曲辕犁，还有亩产三千斤的庄稼，徐老头的下巴也掉了。

亩产三千斤！他也是闻所未闻!徐老头觉得自己还需要一坛子酒才能消化一下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www.wysfa.com 山鸡小说网

那什么曲辕犁，那么省力好用哟！天，每年耕种的时候都没有牛，自家的那八亩地，全家老少一齐上阵，还要累得吐舌头。

干了一杯，再吃了两筷兔肉，徐老头道“我怎么觉得，他们像是王孙贵人，懂的东西那么多，这可是要从小就开始学的。他们到底是哪里来的？”

“说是隐士高门，连女人都懂那么多。你说，女人能干些啥，就洗衣服做饭带孩子，不能打猎下地也吃力。偏偏，余大夫……”

族长感慨，摇着头“我就没见过哪个女人做大夫，可我家柱子的命就是她救回来的！还有那俩小丫头，那个什么水车，说立就立起来了，真管用！都那么有本事！”

他一向敬佩有本事的人。

徐旺财跟着感叹，他也没见过。

“我们半坡村有福啊，就看那庄稼能不能成了。老徐头，我想到那庄稼，我，我得每天去护着，不能不成，我得去看着……”族长已经有了点醉意。

吴铁柱坐在桌边看着他爹和他徐叔，趁着两个老头说话的间隙道“爹，你一早不是说他们是出世历练的吗？那他们迟早都要走的，他们走了咋办？”

“啊哟，是哟，他们都是凤凰一样的人，咱半坡村太小太小，迟早留不住他们……”族长伤感的吱喽一口酒。

“不过我看他们都不是藏私的人，改天找个机会，我舍出我这老脸问一问，看看能不能让余大夫教些医术，咱村里打猎都是难免受伤，咱自己懂就好了，说不定哪天就是能救命的。”

族长看向自己儿子“柱子，你，以后，得敬着余大夫他们几个，多敬着都不为过，得，得顶在头上敬着！”他给儿子强调，吴铁柱连连点头“爹，我知道。”

这场酒，直喝到月亮升起来，徐旺财才歪歪斜斜的回家去了。

过了三天，一大早余闵涵又去吴三妮家复诊。

妇人恢复得还行，已经可以坐起来喝水，但还是咳嗽。

今天吴二妮和吴三妮姐妹俩都在家，余闵涵看到院子里依旧打扫得干干净净，几件破旧的家具也擦得一尘不染。

姐妹俩破旧的衣服看着就是洗过的，她满意的道“你们家里挺干净的”

吴二妮说道“习惯了，我姥姥就是个利索的人，她以前经常跟我说，家里可以穷，不能脏乱，所以我们就经常清洗东西，我们挑水每天都比人家多几次。”

余闵涵点点头，又开了三天的药，嘱咐好姐们俩，就背上药箱回去了。

…………

这段时间族长召集了村里会木匠活的，就到余闵涵几个住的地方，让赵彦指导着，把村里愿意改犁的，都给改成了曲辕犁。还有几户不相信不愿意改的，族长也随他们，哼！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趁着改犁，吞吞吐吐的跟余闵涵表达了能不能让村里机灵的娃，跟着学点医术？

余闵涵想了想，回答说还是先从识字开始吧，让族长在村里传话，想学的都可以来，男娃女娃都可以，只要满六岁，大人想识字的也可以来，等她准备好了，就可以开课。

她看着吴二妮姐妹俩干净利索的样子，本来就打着看看能不能培养几个助手的主意，张晚颦和周婷毕竟身体上的限制摆在那里。

还可以识字！族长幸福得要晕过去，忙不迭的答应，当时就叫在旁边的吴黑牛和小六子去挨家挨户的都传了话。

最高兴的是吴黑牛，终于等到要开课了，他能识字了！他兴奋的在村里人家跑进跑出，一点都不觉得累。

这些日子他天天跟着张晚颦合周婷进进出出，任劳任怨，几次提出要张晚颦教他识字，张晚颦却不敢教，繁体字……她有的可以看得懂，写是一个都不会啊，怎么教。

不要问，周婷也一样。

余闵涵还说了，让想来识字的人，一人准备一个木板木条做的小沙盘，里面装好细沙，这样可以用来习字，写完木片一刮，又可以重复。

这让很多家里想识字又考虑没有买笔墨纸张的人家，都下了决心让自家孩子来学了。

一时间，半坡村的河边都是筛洗河沙的大人和孩子。

族长干脆叫来村民，把余闵涵他们的院子又扩了扩，又搭了两间空阔的屋子，给余闵涵做教室用。

余闵涵得去趟县城，她问过了，镇上没有笔墨铺子，她需要一本类似字典的书籍来对照，因为平时不经常用，很多字的繁体写法她都有些模糊了，可不能误人子弟。

天气越来越冷，转眼冬天就要到了。

等了这么些天，余闵涵终于等到了村里去县城的牛车。

族长的儿子吴铁柱，因为负伤经过余闵涵治疗以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是还不能使大力，族长就没让他进山打猎，让他跟着小六子阿爹吴大壮，把族里这段时间秋猎到的猎物拿到县城去卖，去县里比在镇上能多卖几个钱。

族里一共只有两头牛，一辆牛车。牛是各家轮流喂养，农忙用的时候也是轮流用，不过牛太少，经常有人家在一季就轮不到，只能种第二季的时候排前面。

天还没亮，吴大壮赶着牛车已经到门口来叫了，余闵涵带上赵彦跟她的那三十两银子，跟着一笼笼大概有五六十只的山鸡野兔，还有一头鬣羚两个獐子，一起坐上牛车摇摇摆摆的朝县城而去。

县城离半坡村近四十里地，牛车的速度和人的速度其实分别不大，区别只是可以载东西，走走停停，也了花两个时辰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