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1 章 间章 02

整个系统空间很大,高空处的日影灯投下的淡淡光芒照亮整个A001地区，营造出了一种在日光下漫步的错觉。

原先以为01不在而显得有些空旷孤寂的家因为主人的到来而再次变得生机勃勃。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粉被高温萃取后散发出的醇厚香气，微微苦的气味萦绕在鼻尖,并不显得突兀。明亮的光线从窗外和壁灯洒在暖色调的地板上，增添了一丝温度。

01正背对着他。

和简青想得差不多，他似乎是一个很有生活情调的人，站在岛台前料理那台咖啡机。

从简青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01宽厚却并不显得很夸张的后背,他的身材很好，可并不像肌肉男那样突兀,就连半卷起的袖口下露出的手臂肌肉线条都显得流畅完美。

01似乎并不介意将自己和常人不同的一面展现在简青面前，那几条黑色的机械手臂终于再次在简青面前显山露水，它们带着黑色的半指手套,如真正的手臂那样灵巧,有条不紊的帮助01萃取咖啡。

这明明是一个非常枯燥的动作，但是01看上去却很是享受，没有一点儿不耐烦的神色。

不知不觉中，简青已经将自己来的目的忘到脑后,像是在观赏一副世界名画一样,静静地观察着01。

然而,01的背后像是长了眼睛，很快就发现了简青正在注视着他。

“应该还没吃饭吧？”01的声音响起来，“既然来了,就吃点东西再走？”

他适时转过身，袖子随着行动间的动作自然的垂落下来，盖住了微微牵起的骨筋。那双漂亮的手端着两杯咖啡，轻轻地放在了简青面前。

01的眼睛仿佛会说话,望着一个人的时候，随便一个动作就能轻易牵起对方的情绪：“简先生，您刚刚和我说的我已经知道了，不过，您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他看上去并不像是不知道主神一直在针对着他，但在这个听到主神的名字，人人闻风丧胆的系统空间里，01却像一个异类，一点儿惧怕或者担忧也没有表现出来。

那双眼睛漆黑如寒星，平静无比，如同世界上最深的湖面，微风掀不起一丝波澜。

简青很快反应过来，目光落在他抵在咖啡杯把的修长手指上，如实回答：“我也不知道，抱歉。上次我下副本之前，你曾经对我说，有些事情不应该你来告诉我，而应当由我自己想，我思考了一整个副本，但是暂时没有找出具体的思路。”

他的语调一转，顿了顿，重新看向了01：“如果不介意的话，您能给我一些提示吗？”

01不动声色，望向他的眼睛里平静无波，带着隐约的熟悉感：“简先生想要的，是哪方面的提示呢？”

简青微笑：“这得您自己想。”

这句话像是挑衅，从简青口中一出，他就敏锐的感觉到周遭的气场忽然低了下去。空气像是被凝结成了某种胶质，在两人之间缓慢的流动着。

他目不斜视地

看着01，像是要从那双眼睛中看出一些熟悉的、可以被他探寻的东西——很显然，对方也正在这样做。

不知过了多久，这样的寂寞几乎要凝结成一堵如有实质的墙时，终于有人打破了寂静。

01坐在落地窗边的榻榻米上，姿态轻松，他垂下眸，对上简青的眼睛，笑了笑：“简青，你想知道什么呢？”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简青的名字。

没有了敬称，仿佛就卸掉了一层隔在两人之间的面具，某一瞬间，简青甚至要以为自己捕捉到了类似于“无奈”的语气。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进入我的副本世界。”简青慢条斯理地说。

他错开01的眼睛，低着头，细细的整理着自己有些褶皱的袖口，长长的睫毛微垂，随着均匀的呼吸轻轻浮动，恰巧遮盖住了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

他似乎什么也不在乎，无论01回答的是什么，也不会给他带来一丝一毫的感情波动。

但只有简青知晓，他的心脏正在出卖他。

心跳带来的鼓噪声响正在轻轻地击打着他的耳膜，就像是要提醒简青，不能再遗忘一些什么东西。

他……很激动。

不知为什么，在等待01的答案的这几秒钟内，简青忽然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自己还是一个孩童的时候，在祖父看护下的那段时间。

他很喜欢玩拼图。小时候是喜欢那种儿童专用的拼图玩具，长大了喜欢收集一些立体拼图，或是乐高模型。

越是复杂的拼图，他就越有耐心解开，对简青而言，他仿佛天生就是一个富有冒险精神的野心家。越是棘手的事情，www.youxs.org——

那种将拼图一点一点的拼起来，调试着每一个细节，最终得出他最想要的完美作品的体验于简青而言，极为美妙。

而现在，他就是在尝试着拼起一个关于“人生”的拼图。

01认识他，他也认识01，只不过他们很久没见，也许已经把对方忘记了，也许01还记得。

不过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

无论答案是什么，他都想听到01亲口说。那些破碎的往事和回忆，只要他愿意，就能够在某一刻完全拼起来。

终于，01开口了：“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透过咖啡杯上空升起的袅袅雾气，发觉面前的这个青年于他而言，竟然陌生了不少。

这种陌生并不是和他记忆中的青年完全相悖的，他成长了许多，在自己不在的时刻仍然像一棵挺拔的树、一阵自由的风那样恣意生长着。

这就是01想要看见的他。

“比起这个问题，我更想问您是什么时候开始进入我的副本世界的。”简青轻轻抬眼，不经意的撞进那双黑色的眼睛。他的声音微不可察的卡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往日的镇静，“上一个？上上个，还是……第一个。自始至终，都是你，对吗？”

01淡淡微笑着，眼尾弯起的细小

纹路都漂亮极了：“不太记得了。”

“那不妨我帮您回忆一下吧。”简青放下咖啡杯，微微前倾着身体，逐渐靠近的光影一点一点地将两人之间的距离蚕食殆尽，“您也许不记得，或者，根本没有记忆。01，如果我没猜测的话，这个所谓的系统空间，应该是你创立的吧。不然，为什么主神提起你，都要忌惮三分，为什么那些系统和宿主看见一个素不相识的系统进禁闭室，也能引起巨大的讨论。你才是主神，对吗？”

他们就像是在玩一个加强版的你问我答游戏，只不过这个游戏没有奖励和惩罚，构不成任何威胁。

可01却弯着眼睛，笑意温存的回答：“是的，猜对了。”

他的青青……真是和他记忆中的一样。

可爱极了。

这样的简青带给了01极大的愉悦，于是，他保持着微笑，同样学着简青的动作，前倾着身体，两人之间的影子彻底交融在一起，www.youxs.org。

“该我问了。”01用目光描摹着他的眉眼，“你想起了多少？”

这个问题似乎没有一个标准答案，他微微歪着头的样子也并不像是一定要追讨到结果。

相比于01的问题，方才简青的询问简直算得上是咄咄逼人。

简青眨了眨眼，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错愕：“……嗯？”

随着这个不算回答的回答，简青终于脱下了“胸有成竹”的面具，和01坦诚相见，像是一个突然被老师抽问的学生，还没有准备好自己的答案。

他问这个……意思是，他还有其他事情，没有想起来，对吗？

能够抹除他的记忆的权限太大，也许，只有主神拥有。所以在主神眼中，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竟然能威胁到主神？

简青点到为止，不再接话。

01自然转移了话题，端起自己萃取的双倍浓度美式，www.youxs.org：“尝尝我做的咖啡吧。”

简青却没有动，安静地看着01，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情愫在心底生根发芽，野草疯长，如同潮水一般，几乎要铺天盖地般涌出来。

他忽然伸出手，勾住了01的脖颈，仰头吻了上去，就像过往无数次那样。

咖啡醇厚的余香在唇齿间蔓延，如同一个约定的信号，在心间轻轻地闪烁着，传达着外人不知的隐秘信息。

“……青青。”

简青松开了他，第一次对这位故交微笑起来：“很香……感谢款待。”

他没有再停留，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对了。”快到门口时，简青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明亮的灯光落在他眼中，照出一片分明的晦暗。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当然也不含着其他任何情绪，像是一句漫不经心的提醒：“听说你曾经害死了你的伙伴。”

“我想，也许他会原谅您的。01先生，下次见。”

简青回到了属

于自己的系统小房间。

他传唤出了已经换了芯子的系统008，这个看上去毫无人性的系统依据前几次前辈留下来的工作经验，以为简青想要传送到下一个世界，于是熟练的调取出了系统面板，时刻准备传送。

然而，和它想象的不太一样，简青忽然问：“暂时不用为我准备传送通道。我想问一下，上次的温泉泡得舒服吗？我又购买了两张套票，也许你会喜欢。”

“008”的系统艰难的运转了一会儿，它像是想起了什么，微不可察的传递出了“厌恶”的情感，显然对上一个008前辈的所作所为感受到不满。并且，这还是在上司隐隐的注视面前，更不能出任何幺蛾子。

于是，它直截了当的选择了拒绝：“抱歉，简先生，我并不喜欢。”

“那好吧，请为我打开下一个世界的传送通道。”简青的话音落下后，面前升起了一道明亮的白炽光，将他整个身影都吞没进去。

他快走到传送通道的尽头时，忽然回过头，对着“008”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把这份套票，送给真正的008，好吗？”

明亮的白光闪烁两下，周遭倏地陷入了显而易见的黑暗之中。

……不知道正在偷听的主神会不会响应这个要求。

毕竟，真正的系统008除了有时候的心眼有点儿愚蠢的坏，还是很可爱的。比起这个冷冰冰的新008而言，简青更希望和自己的老熟人打交道。

在黑暗消失之前，简青闭着眼，感受着周遭正在加载的环境中气温、湿度的变化。

他快要加载到下一个世界了。

而在这里，他第一次对自己的任务世界产生了十成十的好奇心。

他想看看，他的故交，在这个世界，究竟会以什么样的身份，和他相遇呢？！